张扬收拾好随身物品——其实除了一些钱之外，他什么也没带。
    刚下车，他的第一口呼吸就感到一股清新自然的气息涌入鼻腔，浑身上下一个激灵，顷刻间驱散了长途跋涉的倦怠，头脑瞬时清明。
    “这是——”
    张扬惊愕地环顾四周，竟然看到了植物？！
    而且，是一排排整齐有序的绿色植被！
    它们散发着清新的空气，在阳光下摇曳树梢，洒下碎金似的阳光。
    张扬忍不住又深吸一口气。
    在州锦市，他每天闻到的只有各种异味，例如排泄物的臭味、金属的铁锈味、消毒水的刺鼻味……
    绿化带这个词，在这个时代，本身就是奢侈的代名词。
    州锦市土地面积有限，人工生态圈一年半载还得全面更换一次，这都需要庞大的资金。
    而数以千万计的平民，不呼吸新鲜空气也不致于丧命。
    所以整个州锦市，只有a区才有一丝绿意！
    此时，大巴车上的游客陆续下车，当他们呼吸到商汤市的第一口空气时，不约而同地发出了惊叹。
    “张扬！”
    张扬的同事陆想背着旅行包，兴奋地奔到他跟前，“好多树！！卧槽，商汤的地不要钱吗？！我感觉空气都是香的！”
    陆想高高地昂着头，贪婪地呼吸着新鲜空气，像是一只来到陌生地方到处嗅闻的狗，就差抬起后脚标记一处地点了。
    张扬不动声色地往旁边走两步，装作不认识这丢人玩意儿，低声提醒道：“你正常点！”
    虽说州锦市确实看不到这么多绿色植物，但好歹是个大城市来的，有必要么！
    其实无所谓，根本没人关注他俩，因为大家都陷入了同样的震撼中。
    就在这时，几位身着商汤制服的年轻女孩含笑走向旅行团，其中一个径直朝张扬和陆想走来。
    “请问是张扬和陆想先生吗？”年轻女孩礼貌询问。
    张扬矜持点头，“是我们。”
    虽然商汤市的环境出乎他意料，但是终究还是把这里当成了农家乐，心底还怀着从大城市“下乡”的优越感。
    女孩递上两张卡片，“您二位购买的是自由行套票，不跟团活动，所以请妥善保管这两张临时员工卡。”
    两人接过灰色卡片，手指轻轻摩挲，感受到卡片的质地上乘，分量恰到好处，手感极佳。
    卡面印有他们的头像、姓名等基本信息。
    “这卡有什么用？”张扬问。
    女孩解释说：“卡内预存了五十星元，这是您购票时赠送的余额。在商汤市的任何消费，都需要使用星元结算。”
    一旁的陆想按捺不住，插话道：“等一下，我们买票时不是说赠送足够三天优质生活的余额吗？这五十块钱能干什么？”
    一张自由行的套票售价六百呢！结果里面就存了五十块钱？！
    女孩甜美地一笑，“五十星元绰绰有余了哦，您二位还能购买些纪念品带回家呢。”
    陆想还欲争辩，但被张扬一把拉住，“我们明白了，现在可以离开了吗？”
    女孩回应：“当然可以。如果您需要导航或任何帮助，直接呼叫零一即可。零一是商汤市的中枢智能系统，它无处不在。”
    “好的，谢谢。”张扬拽着仍想追问的陆想离开了。
    张扬低声说：“先看看，如果与宣传不符就回去举报他们！”
    两人走出停车场，看向远方的建筑群，顿时有种奇怪的感觉。
    “张扬，你觉不觉得商汤市的建筑太……太稀疏了吗？”
    这里的建筑布局与他们熟悉的州锦市那种摩肩接踵、极度压榨空间的摩天大厦截然不同。
    虽然这里也有高耸的建筑，但每栋建筑之间保留了充足的空间，阳光得以自由穿行。
    道路两旁树木葱郁，人行道宽阔舒适，眼前一片盎然绿意。
    完全没有“钢筋水泥森林”给人的压抑和窒息感。
    张扬的脸上流露出赞叹之色，“可能商汤是想打造一个旅游城市吧。”
    但他随即摇了摇头，“不过，这样的城市规划恐怕前景堪忧。人口密度过低，有限的空间难以养活更多居民，劳动力短缺，城市发展就会受阻。
    “城市发展停滞，就业机会减少，大量民众可能无事可做，只能依赖公民低保度日。而大量无业游民的存在，又会进一步拖累公司财政。
    “即使它像州锦市那样，划分abcd四个区，到时候也来不及了。”
    “靠旅游，是不可能起死回生的。”
    张扬虽然欣赏这里的环境，但是身为高知识分子，他知道这种设计的缺陷。
    土地如此珍贵，绿化面积占比大，意味着可用空间有限。
    观察商汤市的建筑，高楼大厦并不多见，所以这里能容纳的居民数量必然有限。
    陆想听罢，无所谓地摆了摆手，“我们只是来旅游而已，我们觉得舒服就行了，这里的人生活得怎么样跟我们有什么关系？”
    他开玩笑似地说：“难不成你还指望一座刚刚发展的城市赶超我们的生活水平？”
    张扬也哈哈一笑，也是。
    幸福感是对比出来的。
    别看他们在州锦市生活得一般，但放眼整个人类，他们已经算是令无数人羡慕的中产阶级了！
    两人没走多远，旁边小公园内传来孩童的嬉闹声。
    他们走近一看，只见那里有一些小型游乐设施，一群小孩子追逐打闹，比猴子还活泼。
    在这些设施周围，几位年轻妇女一边看孩子，一边笑容满面地聊着家常，不时俏脸绯红，打趣调侃几句。
    显然，此时聊的多半是自家男人的某些能力。
    ‘她们不需要上班吗？’
    这些人开朗得令张扬和陆想有些想不通。
    于是两人不动声色地走近，在长椅上坐下歇息，几位妇女的交谈声清晰地飘入耳畔。
    “……我让我家那个准备把今年的免费培训名额用掉，去考个技工证，到时候贷款换套大点的房子。”
    “可不是，现在一家三口还好，以后人多了，免费分配的六十平米哪住得下？”
    刚来就听见这么两句，张扬深有同感地点头。
    他就是因为这事才出门散散心。
    看来无论是哪个城市，居民用地都是很紧张的，更别说这种绿化面积过大的城市了。
    听听，一家三口只能住在……
    等等。
    多少？
    六十平米？免费分配的？
    张扬脸色一僵。
    他们一家四口只能蜗居在区区五十平的房子里，这还是他们辛勤工作、负债累累才买下的。
    再想到公司的基本福利，不过是一间二十平米的单人宿舍，连如厕都要共用公共卫生间。
    他听错了吧……
    然而女人们的话题还在继续。
    “要是考了技工证，就能贷款买百平的标准住宅了，就是要还十年的贷款……”
    “还就还呗，留那么多钱有什么用？衣食住行哪样花你钱了？”
    “这话说得，盛宴饭店你不吃？放假你不带着全家去玩？你老公不是缠着你说要买什么游戏机？对了，我免费培训机会用完了，我还想买一门培训课呢，一天天在家给我闲出病来了。”
    “什么闲出病，我看是受不住你那老公耕耘，想往外逃了。”
    “去去去！他每天除了工作八小时，剩下时间全是搞这些，换你你能受得了？”
    武者的身体素质太过强大，要不是她们也练武，别说天天如此，就是一天也受不了！
    “谁不是呢！这混球，美名其曰响应公司发展政策，实际上天天想着那点事，要不我怎么会答应给他买游戏机呢……”
    女人们的话题变得很快，张扬和陆想不好意思再听下去，默默起身离开。
    两人离开公园后，面面相觑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