天地一大窑，阳碳烹六月。
    军帐外面炎热难忍，帐内的姜明司却穿着灰鼠大氅，烤着灵火烤炉。
    帐门口亲信严阵以待，隔绝大阵一直开启，唯恐有人看见军帐内的情形。
    一位战场下来的老兵，絮絮叨叨照料着姜明司。
    老兵名叫孙铁，是姜明司舅舅陆景瑜以前的亲卫兵。
    境界不高，只有修元境一重，但和陆景瑜也是经历了几次生死，是最为信得过的心腹。
    说是家人也不为过了。
    后来孙铁退伍，就一直在照顾姜明司生活上的事宜。
    姜明司也十分信任孙铁，自然没向他隐瞒自身身体状况。
    此次姜明司受令领兵出征，本来退伍的孙铁，放不下心，便跟着来了。
    “阿司，你身子都这样了，按俺说，皇上让你领兵，你推辞就行了，你也是皇上儿子，就说父亲病重，当儿子的不放心离开就行了。”
    姜明司笑笑不语，他知道这是孙铁在关心他。
    但很快姜明司又紧皱眉头。
    其实所有人都知道此次出征，若能办成，是一件讨齐皇欢心的大功劳。
    但还是没有人愿意接下，包括久经沙场的姜秀欣。
    为什么？
    因为这次打的是楚国这样一个中小国家，若是输了，对于齐国则是耻辱。
    赢了，却是理所当然。
    当然这不是主要理由，毕竟在所有人看来，这就是一件手到擒来的功劳，只要弯腰去拿就行了。
    征服楚国，是洗刷齐国皇子被刺的耻辱，是得民心。
    占领楚国，是开疆辟土，为兄弟报仇，为圣上分忧，是得圣心。
    这次出征，是一件风险小，可以争取民心，讨好圣心的好事。
    但这一切是在齐皇一直好好活着的前提下。
    现在齐皇身上的诅咒越来越明显，听说有人宫中看见齐皇满头白发。
    早上还躺在冰床上，中午就穿着灵衣大氅。
    这些症状，都是历任齐皇室，生命最后时刻因诅咒而出现的症状。
    可以说齐皇陛下，随时可能驾崩。
    而夺嫡之争越来越激烈，争夺皇位的皇储们，如果此时出皇都天元城。
    说不定齐皇驾崩的消息，都传不到他耳边。
    或者说齐皇驾崩，他赶回去，就已经有人趁着先机继位了。
    一个老人将死，陪在身边的儿女才是最孝顺，最有可能得皇帝陛下青睐。
    再一个，万一出现什么意外，在皇都天元，还可以打着讨伐逆贼，或者其他的名义，及时发动政变，强行继位。
    现在出天元，再想回去，就难了。
    “贺州赵家已发动内乱，同尘前辈已经协助赵克霆拿下贺州。”
    “鬼新娘以及一位正道境的鬼王，携鬼蜮尸鬼，占领楚边境鄂州全境。”
    “还有一个意外之喜，同为楚边境的庸州，妖族那边突发兽潮，庸州沦陷。”
    “现在楚国算得上背腹受敌，内忧外患。”
    姜百英如同影子一般，在暗处向姜明司汇报。
    姜明司听到这儿，才总算舒展了一下眉头，放下一桩忧心事。
    赵家和鬼新娘的后手总算是没出现什么意外。
    至于庸州还真是惊喜一件。
    希望最近剑神教的布置，也要这么顺当，这可是他送给楚国的又一份礼物。
    姜明司盯着燃烧的灵炭，他想起权琼姑姑和同尘姑父，内心深感愧疚。
    当日他们本要离开云顶城，找个地方隐居，了却残生。
    可是姜明司还是为了自身的私心。
    拦下了要离开的两人，展示了自己当时白了三分的头。这是齐皇室死心咒印提前发动的症状。
    这极少出现在未登基的皇室身上。
    有传说这是因为有这种状况的皇子，是天生帝王命格，皇子的龙气已经不足够压制诅咒。
    若再不登基称帝，便寿元不多了。
    这样一来，两人又怎放心，就这么抛弃故人之子。
    对于姜明司的请求，也只能叹气答应。
    姜明司拿捏了两人的心理。
    同尘接受了自己所鄙夷的血灵果，补齐了早年间亏损的血气和生命能量。
    没有暗伤的戏命幻师，理所当然突破到了正道境。
    又在当日出发，潜入楚国，后来一直潜伏在楚国赵家。
    因此彼时外界，只传同尘权琼归隐。还有人感叹一代人的江湖，结束了。
    姜百英独处越独自思考，越震惊姜明司的算计，没有忍住问道：
    “大哥，你是早就算计到，陛下会在晚年对楚国动手吗？”
    甚至叫出了两人私下，不被各自身份束缚的称呼。
    “所以你在几年前，就顺势接触赵家。包括云顶城事变后，派同尘前辈潜伏赵家。”
    齐发动战争后，护国大阵发动，军队日夜巡查，现在再想派人突破封锁，到楚国后方已经是痴心妄想。
    而同尘当日潜入，楚国虽有闭关锁国，但还是有漏洞所寻。
    这时候，才明白，姜明司他日被作为人质，安放到楚国后的那些作为，不仅为了自保，或者发展一些没什么用的后手暗子。
    包括后面云顶城，姜明司的当时展露出来的一系列算计，已经足够令人震撼。
    可没想到姜百英的算计不止如此。
    他的目光如此深远。
    现在再看，姜明司已经算好了齐皇的每一步。
    齐皇会晚年发兵。
    甚至在云顶城一事后，声名大噪，被召回皇都，姜明司又算到了齐皇会趁着发兵，命令姜明司掌兵出征。
    早些年的算计准备，在这一刻全部用上台面！！
    姜明司没有直接回答，而是说：“百英，你认为那些和我竞争皇位的兄弟姐妹们怎么样？”
    姜百英思索了一会后回答：“太子办事缜密勤勉，监国之日未曾出过差错；四皇子得丞相支持，朝野之中，有诸多大臣拥护；五皇子背靠书院，得天下书院子弟推崇……”
    姜百英话还没说完，就被姜明司挥手打断。
    猛地咳嗽了几声，突发感觉身子燥热，褪去大氅，撤去烤炉，才继续说道：
    “我看太子胆小；四哥受外人钳制；五哥脑子好使，但性格优柔寡断；六哥阴鸷小气，最不像帝王；皇姐军中有威望，但朝野无人；包括死去的二哥，看不清情势，容易被奸人蛊惑，平日像个小家族的纨绔，死了也不算稀奇；‘龙虎魔灾’消失的小十一，也只是个没长大的小孩。”
    “无论是当初外面传的夺嫡有七龙一凤，还是说现在的五龙一凤。在我心中都是虚的，我从未把他们真正当作过对手。”
    “我的对手，从来只有父皇而已。”
    …………
    ……
    （有细心的读者发现了小彩蛋没有？）
    （陆景瑜，陆紫瑜，陆琪瑜）