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不是，老头你一大早把我叫过来，一句话不说什么意思？”
    到校的第二天，张煜难得在宿舍睡得天昏地暗，结果叶泽筠一个电话把他召唤过来，然后就是两人相顾无言。烟是一根接着一根，茶水也是一杯接着一杯，张煜喝得都有点反胃了，叶泽筠依旧是皱着眉头憋不出半个屁来。
    “哎。”
    “有事你就说事啊，你叹气干什么，搞得我也有点发怵了。”
    张煜不自在地扭了扭身子，不知道为什么从接到电话开始，他就有一种不太好的预感。他的预感时准时不准，也不知道这次准不准。
    “这个事情吧……说简单也复杂，说复杂也简单。”
    “你再说这种屁话我走了啊。”
    “别别，哎。”叶泽筠叹了口气，又续了根烟，偷瞄了一下张煜的表情，这才斟酌着道。
    “其实还是我那大侄子的事情。”老头开了口，索性也就敞开了说：“我和我大哥——也就是他爷爷，早年关系不太好，但后辈子孙倒还算和谐，我们这些老不死的也还没顽固到那份上。”
    张煜点点头，没插话。
    “叶平昌退学的事情，本来是没兴起什么风浪的，读的不开心换个学校读就是了。”叶泽筠吐了口烟，眉头皱得更深了。
    “结果好死不死的是，前段时间他们一家人和小嫣一家人，在我那里撞上了。”
    张煜一愣，旋即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了。
    叶平昌这个人吧，他多少算是有些了解。看似大度，其实小心眼得一批。退学的事情当时张煜并没有闹得满城风雨，学校对外也是声称他因个人原因退学的。至于他家里人知不知道内情，这其实并不重要，毕竟家丑这种事情不会有人主动宣传。
    何芷嫣一家和叶泽筠有师生之谊，这些年来关系一直维持得不错，这件事张煜也是知道的。作为叶平昌退学的当事人甚至是推送者的何芷嫣，她或者说她们一家人在叶平昌心中留有什么印象，那就不为人知了。
    以叶平昌那个心眼子，看到何芷嫣时能绷得住才怪。
    事实也和张煜预料的差不多，当两家人在叶泽筠家里碰面时，老头就隐隐预感到事情要糟。事实上，叶平昌退学的内情何芷嫣并没有在家里大肆宣传，关于两人关系的冷淡，也只是用三观不合为由搪塞了过去。何家父母都是比较开明的，对此也没有过于干涉，所以在听到叶平昌的阴阳怪气后，这对温文尔雅的中年夫妻第一反应不是愤怒，而是懵逼。
    当然了，遗传这种事情是很难理解的，一对温文尔雅的夫妻不一定能生出一个温文尔雅的女儿，比如何芷嫣。她脾气起来的时候完全是那种杀敌一千自损两万的做派，对此张煜深有体会。
    所以她义无反顾地怼了上去，而场面从这一刻开始，就已经完全不受控制了。
    “现在就是两家人都在气头上，都觉得是对方行为过分，一碰上就吵架。”叶泽筠一脸无力，脸色沧桑：“关键是今年不知道走了什么霉运，他们在我家居然碰上了整整三次。”
    “我甚至怀疑他们是故意掐着点来我家吵架的。”
    “不用怀疑，就是故意的。”张煜也叼着烟：“你可是华理工校长，在你地界出的事，不找你找谁。”
    “关我屁事，你们闹这事的时候，我在京城开会还没回来呢。”
    “无非要你给个说法呗，看你偏着谁。”张煜拿起冷掉的茶水一饮而尽，咂吧一下嘴：“那我先走了。”
    叶泽筠一脸懵逼：“你去哪？”
    “我靠，回去补觉啊。”张煜诧异道：“这和我有毛关系？”
    “哦，你不说我都忘了，还是和你有关系的。”叶泽筠拍了拍脑袋，不怀好意地看着张煜：“我被烦的不行的时候，把你供出来了。你别拿手指指着我，我也是被逼的，而且这事本来就和你脱不了干系。”
    张煜气得脸都在抖，手指颤颤巍巍地跟得了癫痫似的。
    “你能不能做个人？这都没开学，我刚到学校一天你给我找了多少麻烦事？”
    “能者多劳嘛，谁让你插手的事情多。”叶泽筠悠哉悠哉地喝着茶，表情非常欠揍：“你还别说，把事情推给你之后，我感觉轻松了好多。”
    “我轻松你奶奶个腿。”
    “大胆！你敢这么跟校长说话？”
    “你今天就是教育局长来了我也这么说！”张煜气呼呼地重新坐回去，愁眉苦脸的：“你想让我怎么办，我现在有种被推出来当炮灰的感觉。”
    “怎么办都行，反正别来烦我就好。”
    “当真？得罪人也无所谓呗？”
    叶泽筠耷拉着眼皮，一阵烟雾在空中消散：“你得罪人和我有关系。”
    张煜竖起大拇指：“牛逼，真阴险啊你。”
    两人陷入了一阵沉默中，突然叶泽筠问了一个奇怪的问题。
    “那根蛇纹木钢笔还在吗？”
    “在啊。”张煜从前兜里把那只笔拿了出来，在手上把玩着：“你别说，用起来还挺不错的，改天找我那朋友问问哪个地摊买的，十块钱的笔有这个质量牛逼坏了。”
    叶泽筠一口老血卡在喉咙差点没喷出去，他瞪着张煜手中的笔，半晌才平复了自己的心情。
    “明天小嫣的父母要见你一面，这支笔不要带着。”
    “怎么？她家钢笔犯冲啊？”张煜不屑地嗤笑了一声，钢笔在手上漂亮地转了个圈，随即突然反应过来，惊呼道：“谁！？”
    何芷嫣的父亲何鸿伟二十五年前，从华理工的法律系毕业，算起来还是刘溪的同系学长。目前经营着自己的律师事务所，在省城算是小有名气。何芷嫣的母亲则是省城文学协会会长，在文学圈子里也是素有名气。从叶泽筠那里了解到的情况，这对夫妻文化素养和自身素质都很高，这一次和张煜见面，更多的出于对何芷嫣的关心。
    毕竟从只言片语中，叶平昌退学的缘由似乎涉及了男情女爱，特别是张煜被供出来后，突然就从因爱生恨转变成了疑似横刀夺爱、第三者插足等狗血剧情。作为女方的家长，想要了解得更详尽一些也无可厚非。设身处地地想，如果是张煜自己的女儿，恐怕他已经带着刀过去了。
    这次会面自然是瞒着何芷嫣的，从上学期开始，张煜和她的关系就透着诡异。这种感觉就好像那种原本关系很好的伙伴，突然之间毫无来由地变得冷漠和生疏。在班里碰面的时候倒是也会简单的点头打招呼，但除此之外似乎没有其他交集了。加上张煜破事一堆，也没有时间去细究这其中的原因，久而久之就越行越远了。
    张煜收到叶泽筠的信息后，怀着有些忐忑的心情再一次来到校长室。要说心里不慌那是骗人的，虽然他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要慌，毕竟他和何芷嫣只是同班同学，只不过在叶平昌退学这件事情上推波助澜了一把。但他心里就是没来由地发虚，想了想估计和他之前拍的那两次屁股有关，毕竟谁也不知道何芷嫣吐出来多少东西，万一把他使过的坏也说了，那他就真的死得其所了。
    站在门前还能听到里面若有若无的谈笑声，从这点上看这家人和叶泽筠的关系确实很不错。张煜深呼吸一口气，然后敲了敲门。
    天地良心，自从和叶泽筠混熟了之后，他什么时候敲过这个门——都是直接踹开的。
    随着老头的一声“进来”，张煜推开了门。最先映入眼帘的就是沙发上一对书卷气很浓重的中年夫妻。男人有一些中年人特有的肥胖，但是头发梳得很细致，腰背挺直，一副读书人的儒雅派头。女人长相和何芷嫣有七八分相似，脸上涂着淡妆，虽然眼尾有些皱纹，但并不能掩饰她姣好的五官。看到她张煜立刻就知道何芷嫣那张倾国倾城的脸是怎么来的了。
    就是性格上好像没有继承多少，真是可惜了。
    张煜一进门，何家夫妇自然也在打量着他。张煜的长相在老家可能还算得上英俊，但是在省城就显得有些平庸了，属于比上不足比下有余的类型。但好在他身型修长，加上长年累月的锻炼，无论是身体比例还是若有若无浮现的肌肉，都显得他整个人很是强健挺拔，很容易给人一种安全感。
    眼看着张煜站在原地没说话，叶泽筠适时地开口道：
    “小何，这就是你们要找的张煜了。学校里的米团网也是他牵头的项目，帮学校解决了特困生的问题。”叶泽筠有意无意提了一嘴，随后缓步走出来，笑着道：“张煜，老学长有些话要问你，不用紧张。”
    “那你们聊，我去看看招生工作筹备得如何了。”
    “麻烦您了，老师慢走。”
    眼看叶泽筠背着手走出校长室，何鸿伟连忙拉着自己的妻子站了起来，毕恭毕敬地鞠了个躬。看起来夫妻俩对老头确实是发自心底里的恭敬，唯有张煜悄咪咪翻了个白眼。
    装逼。
    何鸿伟重新把视线投向了张煜，面色和蔼，他先坐了回去，然后指着张煜旁边的沙发椅，和颜悦色地道：“坐吧小张，你不用紧张，我们只是找你了解点事情。”
    张煜顺从地坐了下来，感觉烟瘾上来了，又不好意思掏烟。而且不知道是不是错觉，刚刚叶泽筠走出去后，何芷嫣的母亲好像松了口气的样子。
    她把二郎腿一翘，在张煜还没来得及说话时，跟在自己丈夫的话语后开了口。
    “我是芷嫣的妈妈，我叫宋清欢。我问你，你是不是睡过我女儿了？”
    “噗——不好意思，小张同学，我给你擦擦……”
    张煜满脸的茫然无措，还有茶水不停地从脸颊上滑落，搭配他那副痴呆的表情，整个人看起来呆爆了。
    他现在心里只有一个想法：我终于知道何芷嫣的性格是遗传谁的了……